随想：体验定义法

当我们回答什么是 x 类型游戏这个问题的时候，我们一般会提到若干设计要素，例如银河城就要有能力锁和回路探索，肉鸽就要有随机生成和永久死亡，等等。这样的定义方式，我称之为“设计元素定义法”。

大的方向上，设计元素定义法一般不会出错，尤其适合刚接触一个类型的新玩家快速抓住这个类型游戏的特征。但对于有更丰富经验，需要通过判断某个游戏是否属于某个类型来筛选游戏，并且和喜好相同类型的其他玩家交流的玩家，这样的定义方式就存在若干弊端。

一个问题是，对于 x-like 游戏，虽然我们可以清晰讲出它的祖宗 x 所包含的设计要素，但很难确定究竟继承其中的哪些部分才能让一个游戏成为 x-like。如果我们认为有能力锁+回路探索的游戏就是银河城，那么《动物井》就毫无疑问是银河城。但对于某些偏爱市面上银河城游戏中动作部分的玩家，他们可能认为相比之下《死亡细胞》更像银河城。而如果完全遵循原教旨主义，那么能被称为 x-like 的游戏就只有 x 和它的换皮游戏了。

而对于更传统的游戏类型，我们有时候甚至没办法给出所有人认同的标杆。crpg 和 jrpg 的距离可能比 rpg 和 act 的距离还要远。不得不承认，传统的游戏分类方式就是一团浆糊。广义上来讲，《baba is you》《机械迷城》和《奥伯拉丁的回归》都可以算做解谜游戏，尽管他们之间存在相当大的差异。

此外，现代电子游戏经常会融合多种类型，这让辨别一个游戏是否属于一种或几种类型变得更加困难。没人会因为《战神（2018）》中存在解谜要素而把它归为解谜游戏，但问题是，如果一个游戏要能被称为 x 游戏，它的 x 部分到底需要有多大占比？《星际拓荒》究竟是不是解谜游戏？本质上，这就是一个秃子悖论。

说到底，设计元素定义法不能满足玩家的需求，是因为玩家本来就很少真的关心特定的设计元素。就算某个游戏满足某个类型的定义，它给玩家带来的也不一定是玩家在那种类型中所追寻的体验。反过来讲，就算去掉某些设计元素，它也依然可能给玩家提供特定的体验。真正值得关心的是体验，而不是设计细节。

所以，不如让一切都变得更简单一些。既然我们大费周章为游戏分类是为了玩到想要的游戏，获得想要的体验，那不如直接用体验来定义游戏。我们就叫它“体验定义法”好了。

不过，我的意思不是说要以一种特定的体验来定义一个游戏类型，毕竟给出一个标准的体验比给出一系列设计元素还要困难得多。既然体验定义法要解决的问题是一个游戏该归于哪些类型，而并非某个类型到底是什么，那我们大可不必搞清楚后者。

体验定义法的基础是，如果一个玩家认为某种类型的游戏应当提供某种体验，并且他在某个游戏中能够获得这种体验，那么他就认为这个游戏就属于这种类型。于是可以如此定义：如果玩家之间能达成一个共识，即大多数喜爱某种类型游戏的玩家都认同某个游戏属于这种类型，那么就可以认为它确实属于这种类型。

当然，这算不上一种真正的定义，而应该算作一种实用主义的实践方法。不过我相信，这样做可以让玩家从繁琐的设计细节中脱身，而回归享受游戏体验这件事本身。好处是显而易见的。

体验定义法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。比如说，它不能减少不同玩家群体之间对类型名号的争夺战。举例来说，一些音游玩家反对把《跳舞的线》称为音游，并且试图指出其缺少某些音游应当具有的设计元素，他们实际上是在说，缺少了这些元素，游戏就不能带给他们预期的追求精度的体验。而对于只是欣赏音乐和演出的玩家而言，他们就不能理解这种观点。这种情况下，想要解决问题，只能有一方另起炉灶。因为本质上讲，两方所期望的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游戏，只是恰好有些游戏同时提供了两种类型的体验，让两方以同一名称来称呼它们了而已。

对于游戏而言，设计是手段，体验才是目的。我们之所以关注设计，主要是因为体验不如特定的设计元素那样易于分辨。但如果因此陷入无休止的定义讨论，便是得不偿失了。